文 | 惊蛰研究所，作者 | 白露
带着对美好风景的期待，约上一个素未谋面的“朋友”，踏上一段充满未知的旅途……
最近两年，随着搭子文化浸入到年轻人生活的方方面面，“搭子旅游”也成为一种新的旅行方式。
然而期望越大失望也越大。特别是当每个人带着不同的目的出发，因为相同的行程而构建的短暂关系，也成了与陌生人之间的社交考验。
当难忘的回忆与不堪回首的经历交叠。“搭子旅游”的背后，究竟是社交新方式带来的旅游新体验，还是一场赌上运气和时间的大冒险，恐怕只有“搭子们”自己知道。
行程还剩一半，我被搭子拉黑了
热爱旅游的单身90后小马，在今年国庆节期间和小红书上找到的搭子们完成了一次越南之旅。
据小马介绍，8月份的时候，他在同事的推荐下有了找搭子一起旅游的想法。“同事说现在找搭子旅游很流行，我也在小红书上看了不少笔记，发现找搭子还挺有意思的。不光可以大家一起出去玩，一起分摊出行产生的路费、房费，还有可能交到异性朋友，说不定可以发展成一段特别的姻缘，这还挺吸引我的。”
*越南富国岛的跨海缆车（受访者供图）
带着对缘分的期待，小马在8月底很快在小红书上找到了潜在旅伴。“可能是因为去越南的人本身也不太多，所以我随便一搜就找到了一篇招搭子去越南玩的笔记。”
小马说：“组织者是一个93年的女生，还带了一个闺蜜，我们仨年纪也差不多。原计划是两男两女一起出行，我是第一个加入的男生。谁知道后来又加进来两个女生和三个00年左右的男生，所以最后变成四男四女的8人团。”
尽管人员数量和最初的计划不一样，但小马的“搭子旅行团”还是如期出发，而随着行程的开启，小马才逐渐体会到这次旅行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美好。
“因为攻略是组织这次旅行的女生做的，所以行程都是按照她们的计划在走，但是男生这边其实也有自己的想法。”据小马介绍，其实在出发前女生们有把行程计划发到微信群里，但是直到出发前，大家都没有对行程计划提出不同的意见或者是展开讨论。
“可能男生们一开始也没什么一定要去的景点，所以觉得跟着大部队随便走一走逛一逛也可以。但是真正出去了又发现，这个行程计划好像有点不太合适。”小马说，“女生攻略里的目的地都是景点、咖啡馆和餐厅，而且基本以拍照为主，所以4个男生很快就觉得无聊。”
*富国岛的酒店夜景（受访者供图）
不仅仅是对景点提不起兴趣，过密的出行计划也让小马的旅行体验感大打折扣。“这次行程安排得特别密，一个地方几乎待半小时就要转场，大家本来出来玩都是想好好休息、放松放松的，但是过于密集的行程加上拍照打卡式的游玩方式，和大家想要的完全不一样。”
小马告诉惊蛰研究所，按照计划“8人团”第一天乘飞机抵达越南的胡志明市后，需要马不停蹄地转机到富国岛，然后在富国岛停留2天。但实际上第一天基本都在路上，第二天才真正有时间玩。又因为第二天的外出行程特别早，而且还要转去下一个目的地，所以小马和搭子们在酒店只睡了6个小时就又匆匆出门。
“本来我们对富国岛的那家酒店还特别期待，因为这家酒店以风景优美而著名，也是这次行程中住宿费用最贵的一家，但是这个行程安排让我们感觉钱白花了，还挺失望的。”
伴随着对行程的不满，“8人团”以男生要求单独行动开始分崩离析。
行程第三天，4个男生在岘港租了摩托车沿着海岸线骑行，沿途的风景让小马短暂地感受到了旅行的美好，“其实我们本来并没有这个计划，也是偶然刷到攻略，几个男生就临时起意，但是那天看到的风景真的很美。”
*从沿海公路俯拍的海边房屋（受访者供图）
小马说，“当时女生们看到我们拍的照片也很想一起玩，但是我们已经出来很久了，所以拒绝了她们，结果这件事直接导致冲突爆发。”
晚餐的时候，“8人团”吵了起来。“女生质问我们为什么不带她们玩，我们解释了原因，也表达了对这几天行程的不满，最后双方不欢而散。”到这时他已经忘记了一开始对缘分的期待，只想赶快离开，让剩下的假期不再被浪费。
“我和另外一个男生也不管之前订好的行程车票已经没法退了，当时就买了第二天去胡志明市的机票。”虽然突然改变了出行计划，但小马真切地感受到后面几天的行程，才真正算得上是旅行。
*越南胡志明市的粉色教堂（受访者供图）
让小马没想到的是，退出“8人团”的行程后，原本组织这次“搭子旅游”的女生把他踢出了群聊并且将他“拉黑”，而这件事让他耿耿于怀。“本来一路上我还帮着两边说好话，最后也是因为行程确实不合适所以才退团，谁知道她一声不吭把我踢了，还跟另外几个人说我不是好人。”
有了这次经历，小马表示，找搭子旅游还是要找志同道合的人，先不说能不能A钱，能够保障旅行体验、不浪费钱就已经不错了。
半路“捡”搭子，拯救了一场旅行
相比小马近乎失控的旅行体验，00后情侣Lay和Lucky的搭子旅程则是充满了各种“意外”。
今年国庆节前，Lay和Lucky计划错峰出行到印尼游玩。由于是第一次出境游，为了一起平摊地接导游的费用，Lay和Lucky才有了找旅游搭子的想法。“其实我们也只是单纯有这么一个想法，因为在小红书上找搭子特别流行，所以我们也想试试。当时就发了一篇笔记，心想能找到搭子就一起，找不到也就算了。”
Lucky的笔记发出后不久，就有一对情侣搭子主动“上门”，而在出发前又临时增加了一对。本来按照Lucky的规划是4人出行，这样不管是交通、住宿都比较方便。但当出行人数变成“6人团”后，原本的计划也出现了各种变数。
*Lucky和Lay原本的行程计划（受访者供图）
“当时我还觉得多两个人，可以多分摊一点导游和交通的费用，所以也没多想。后来实际出门的时候发现费用省不了一点。比如4个人可以打一辆车，6个人就得打两辆车，而且两辆车抵达目的地的时间往往不一样，有时候还会耽误行程。人多了以后，每天的出发时间也不能保证，有时候等人家化妆就要晚30分钟出门，一天的计划都有可能受到影响。”
Lucky表示，因为一开始是自己组的团，所以每天的行程计划都由她负责，但是搭子们的“不配合”给她带来了非常大的压力。
“比如出发前我就提出大家可以先订好酒店，这样到印尼汇合之后就可以直接去酒店。但是搭子们说抵达之后再订也不迟。结果就是一群人临时订不到酒店，最后实在没有办法，随便找了一个环境很一般、还有老鼠的酒店凑合了一晚。”
除了“不配合”，搭子们中途改行程的做法也让Lucky非常恼火。据Lucky介绍，在旅行前半段快要结束的时候，另外两对搭子突然提出要修改行程，而新的行程与Lucky和Lay的规划截然不同。
“前一天晚上我们11点多才回到酒店，白天已经玩得很累了，突然就告诉我后面要改行程。为了不耽误后面的行程，我只好在累得不行的情况下，又连夜查攻略改行程。并且第二天我们已经定了要去追海豚的行程，需要2点半就出发。”Lucky说道。
*在印尼追海豚（受访者供图）
Lay 告诉惊蛰研究所：“我觉得前面和搭子旅行不太舒服主要有两方面的原因，一个是行程安排得太紧了，每天要去那么多景点，白天玩下来已经很累了，晚上还要做攻略。另一个问题是大部分的行程计划都是Lucky在做，白天出去玩，晚上回来还要做攻略，没有时间休息。上班也没这么累。”
所幸因为行程变更，Lucky和Lay脱离了“6人团”，有趣的是他们后来又在半路上“捡”到了新搭子。“新搭子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和姐姐的男朋友，感觉她们就是单纯来度假的，每天也不赶行程，只要休息好、玩好就可以了，所以感觉跟这一组搭子就特别合拍。”
*在佩妮达浮潜（受访者供图）
新搭子带来的变化不只是行程变得更加轻松了，还有意外惊喜。
据Lucky回忆，当时她和Lay以及新搭子在佩妮达岛上玩到下午，按计划要下山到海边看日落，但是下到一半的时候发现已经快要日落了，于是有点纠结还要不要继续行程。“新搭子发现我们在犹豫，就鼓励我们一定要下去看看，她们其中一个人还先跑下去，然后一直催我们快过去。”
Lay则表示，“幸好我们后来听她们的建议去了，而且下去拍了好多好看的照片。如果是跟之前的搭子在一起，可能我们就不会去了。所以我们后来回想起来，如果当时没有新搭子喊我们一起，也许就给这次旅行带来了一次永远的遗憾。”
*佩尼达岛的精灵坠崖（受访者供图）
通过这次经历和前后两组搭子的对比，Lucky和Lay发现，搭子旅游无异于开盲盒，所以能够碰到好的搭子就特别重要。“不光要看到搭子可以分摊费用，具备拍照或者外语沟通之类的技能，更重要的是能够合拍，这样才不会扫兴。”
有的人本身就是风景
提到“搭子旅游”，资深旅行爱好者Ruby告诉惊蛰研究所，以前在穷游和马蜂窝等传统旅游社区上就存在找旅游搭子的现象，不过当时的用户以重度玩家为主，所以圈子也相对较小。
“疫情之后小红书快速崛起，内容算法和大数据推荐让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被各种旅游目的地种草，再加上年轻群体本身就有很旺盛的社交需求，所以搭子旅游才会突然火起来。”
去年5月，Ruby在规划新疆的出行计划时也尝试在小红书找到了旅游搭子。“我当时的计划是自驾3天2晚从喀什到塔县，发笔记之前车都已经租好了。我找搭子的目的，主要是想有人分摊一下租车的费用，另外一路自驾过去也可以轮流开车，这样比较轻松。”
*喀什到塔县的沿途公路风景（受访者供图）
起初，Ruby对于能否找到搭子并不抱太大希望，“因为找到什么样的人都有可能，而且见面之前基本上都是线上沟通，大家在行程时间、费用上达成一致就会成行，所以多少也有赌的成分。不过有一说一，在小红书找搭子的效率真的非常高。”
据Ruby介绍，笔记发出后她很快就拼到3个女生搭子，“其中两个30岁左右的是一起的，和我年纪差不多，还有一个95年的女生。现在想起来，可能也是因为大家年纪差不太多，所以还比较聊得来。”
事实上，Ruby和搭子们不只是聊得来，还意外地互补，而这种个性上的差异为Ruby原本固定的行程提供了更丰富的经历。
“我其实是典型的i人，所以比较内向，但是另外有两个女生就特别开朗。我记得在去塔县的路上我们入住了之前预订的民宿，这两个女生就去和民宿的老板闲聊，因为聊得特别投机，后来老板居然邀请我们去参加当地人的婚礼。”
*Ruby参加的塔吉克族婚礼（受访人供图）
根据Ruby的回忆，当她们抵达婚礼现场的时候才发现，在场观礼的全都是穿着民族服饰、盛装出席的塔吉克族本地人，而她们一行四人则显得有些“格格不入”。“当场我就有种脚趾抠地的感觉，但是另外两个搭子一进去就很主动地和其他人打招呼，后来我们也很快融入了进去。”
为了参加婚礼，“4人团”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多待了2天。为此Ruby不得不修改行程，放弃了一些原本计划好的景点。但Ruby表示，“如果不是因为另外两个社牛搭子，恐怕我一辈子也不会有这种充满地方特色的旅游体验。而且通常来说，景点是不会变的，但是你会遇到什么样的人，很难说。”
搭子的存在，也不只是丰富旅行体验。Ruby介绍道，在自驾到帕米尔高原时，“4人团”中有两人病倒了，“当时我负责开车去找医院、卫生所，另一个女生就一路照顾她们。因为医疗资源紧缺，到卫生所的时候没看到医生，另外一个女生就跑进跑出询问其他人该怎么处理、要用什么药。”
“就是这种经历告诉你，虽然搭子是一种临时组成的社交关系，但是如果遇到靠谱的人，会让你感觉到整个旅途都特别安心和值得。”Ruby还特别提到，搭子旅游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，只是参与其中的人都带着不同的目的。
*Ruby和搭子们与其他游客聊天（受访人供图）
“比如有的人发笔记找搭子，可能就会吸引到旅行社的客服，先假装和你组队报团旅游，但是等到出发的时候突然失联；另外还有想要艳遇的人，会去主动找各种招搭子的笔记。但说实话，有时候只有出发了才知道是艳遇还是悲剧，所以也有很大的风险。你要问怎么控制这个风险，其实也挺难的。”
在身边的朋友看来，Ruby似乎总是能够在旅途上遇到兴趣相投的朋友，“但其实我觉得可能是因为，我在与陌生人接触的时候最大程度地展示了自己的友好、随和和包容，同时也明确坦露自己的底线。”
Ruby说：“和搭子一起旅游，归根结底还是在考验如何经营一段陌生关系。在旅途中，大家一起面对陌生的环境，需要的是一起面对问题、解决问题。大家要么齐心协力，要么优势互补、合理分工。如果做到了这一点，你就会发现，整个旅途就会非常顺利。”
*Ruby在新疆拍摄到的风景（受访人供图）
旅行除了看风景，与人交流也很重要。在Ruby看来，搭子在某种程度上也贡献了旅途的闪光点，“搭子给你带来的，可能是一次偶然的经历，也可能是一生一次的对话，可以让你不必考虑现实生活中的社会关系，仅仅是以萍水相逢的方式进行一场纯粹的沟通、一路同行。这恰恰也是旅行能够带给你的东西。”
对于一趟未知的旅程，有的人期待的是风景，有的人期待的是打卡拍照的旅行体验。但人们往往忽略了，有的人本身就是风景。“我很喜欢在旅行途中和别人喝酒聊天，而过往的经历告诉我，有时候最好的下酒菜，就是坐在对面的那个人”Ruby说道。
*文中小马、Lay、Lucky、Ruby均为化名。
